招摇山能够太平百年,多是长林一族的功劳,长林盛世而出,乱世而隐,见则天下安宁,但长林并非没有天敌,招摇山往东数百里有山曰浮玉之山,有兽焉,其状如虎而牛尾,其音如吠犬,其名曰彘,是食人,尤喜食长林。
但浮玉山距招摇山远之又远,彘百年不曾出现,久而久之,长林一族自个儿都忘了还有个天敌这么回事。
萧景琰同林家小殊大婚的消息被鸟雀传遍了整个山头。
招摇山上那些精怪对大婚这个说法颇为新鲜,他们这种精怪不讲礼义廉耻,看上哪家就直接抢回洞里去睡了,哪有这许多规矩,故而萧景琰里里外外折腾了大半月,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,还是让这帮没正行的精怪感到震惊,也稀里糊涂的跟着重视了起来。
萧景琰托生与君子兰,品行一板一眼,实在是个真真无趣的长林,但林家小殊就不一样了,嘴甜,爱卖萌,加上先天体弱,极为惹人怜爱,把周围的邻居都哄得服服帖帖,当然,除了吃过一回亏,已把小殊看得透透的蔺晨。
萧景琰是个实在的主,他想对一个人好,巴不得要把心捧出来放到小殊手里。
每天早早起来去采蜜,然后一脸脏兮兮还笑得傻不拉几的捧着蜜献宝似的递给小殊,若是小殊夸一声好香,再对他笑一笑,萧景琰就乐得找不到方向,要从那君子兰里头摔下去了。
等喂饱了小殊和自己,接下来就要布置他们的新房了。
狌狌长得极为魁梧,看着一脸凶相,但却是萧景琰极为要好的朋友,后小殊给他取了个佛牙的名字,佛牙每日清晨就守在君子兰外头,等萧景琰出来了,就驮着他跑到后山里头去,佛牙跑得飞快,在陆地上从没有精怪比得过他。
招摇山多金玉,林间长了许多迷榖树,金玉用处不大,但迷榖却是好东西,长得黑不溜秋,但是到了夜里就会散出温和的亮光,用来布置新房真是再合适不过了。
小殊喜欢星光,若是把迷榖枝捣碎了撒在草地里,那不就像踩在星星上一样吗?萧景琰想到那副情景就忍不住笑,折了好些树枝背着才肯回去。
小殊身子不好,时不时就会咳嗽,蔺家是招摇山小有名气的大夫,蔺晨他爹一早就把蔺晨踹出门去,大抵是:“这点感冒咳嗽都治不好,你就别回来了。”
蔺晨一想到那对虎牙,又想到烤鸽子吃,就悲从中来,他闭门思过了好些日子,总算是想明白为什么自个儿被戏弄了,不是小殊太聪明,只怪他当初天真。
其实也不用看,小殊托生的那株铃兰被君子兰欺压得太惨了,导致先天不足,也不是大事,好生养着就好,蔺晨他爹只是看不下去他垂头丧气的模样。
“蔺晨这小子就是嘴巴坏了点,可人却实在,现在花期过了,就树上头桂花还有些,你家景琰啊说要采蜜给你补身子,就蔺晨愿意驮着他飞上飞下的呢。”蝴蝶多嘴了句。
小殊笑道:“我知道的,景琰每天都在说,谁对他多好,谁送了他什么。”
“我说小殊,你们的婚事到底定了没有?”蝴蝶停在铃兰上头,“我们还没见过大婚是什么样的。”
小殊靠着叶子晒太阳,“族长他们还没回来呢。”
“他们要等到明年春季才会回来。”蔺晨停在不远处的树枝上,“我看景琰肯定等不住。”
小殊闻言抬起头,笑得有些古怪:“呦,真是好久不见,你的羽毛都长出来了吗?”
蔺晨头一扭,那些青黄的液体太难弄掉,后来他爹把他的羽毛拔了才弄干净,结果被人笑话了好久,却听下面小殊又道:“对不起啊,我没想到会那么严重的。”
蔺晨一愣,有些意外的低头看,只见小殊抬起头,有些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个大大的笑:“不过看你没事,我就放心了,我内疚好久呢。”
蔺晨哼哼唧唧了会,觉得这个小殊也没有那么讨人厌了。
可不就是等不住了,景琰晚上做梦都梦着他背着小殊,踩着星星,对着东方大泽拜天地的样子,格叽格叽的笑出声,小殊是个浅眠的主,被吵醒了就看着景琰一个人在那格叽格叽的笑,然后也跟着傻笑起来。
后来日子就定在了三天后,来来往往送礼的越来越多,有隔壁杻阳山的鹿蜀送的毛绒毯子,据说是他们自己脱毛的时候收集起来的,传说人穿戴上它的毛皮就可以多子多孙;也有佛牙送的一把祝余草,青色的花朵,佛牙最爱吃这花,还有蔺晨送的药酒等等,堆得满满的。
萧景琰虽然板着长脸一一道谢送客,一到没人的时候就扑到小殊格叽格叽的笑个没完,“啊,像做梦一样,小殊你要嫁我了是不是。”
小殊无可奈何的挣扎着坐起来,是啊是啊的回应,每天都要说上十几次。
可谁也没想到,当天夜里一只落单迷路的彘闯进了招摇山,闻着了长林的味道,一路狂奔而来,那动静惊醒了蝴蝶,蝴蝶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彘,但闻着那一声血腥味就觉得来者不善,扑腾着翅膀满山开始示警。
第一个听到的是蔺晨,“彘?那不是浮玉山才有的东西?怎跑到招摇山来了?不好,景琰小殊有危险。”
第二个醒的是小殊,他依旧是被景琰的笑声吵醒的,不多时便闻到令他害怕的味道,“景琰景琰快醒醒,有东西过来了!”
景琰揉着眼睛坐起来,还没清醒呢,就觉得整个人被拎了起来,蔺晨一爪子一个抓着这两只就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。
“哎呦,那是什么?”小殊扑腾了一下就安静了,“我不喜欢他,感觉很不好!”
蔺晨翻了个白眼:“人家是来吃你的,谁要你喜欢了?”
景琰手里还抓着一根树枝,胡乱挥舞:“别怕!我学了剑法!我保护你们。”
佛牙察觉到危险,暴起,吼了一声扑上去挡在彘面前,但佛牙是吃素的,彘是吃肉的,所以佛牙没有打过彘,蔺晨就带着景琰和小殊在林子里和彘玩起了你追我跑,跑慢了就会被吃掉的游戏。
“蔺晨往南飞,那里有条河,他看着那么重,肯定会沉下去的。”小殊指着南方,蔺晨觉得很有道理,飞过河,彘的确看着很笨重,但是人家会游泳,“哎呦,他追上来了,蔺晨你飞高点!”
彘一个飞扑,险些抓住了蔺晨,蔺晨一个低飞,堪堪躲过,然后又在林子里和彘玩起了你追我跑,跑慢了就会被吃掉哦的游戏。
招摇山百年不见彘这样凶悍吃肉的动物,多是些阿猫阿狗很会卖萌的精怪,彘闹腾了这么久,竟然一个对手都没遇上,警觉性不由松了松。
“啊!蔺晨我们回去回去!”小殊突然想到了什么,“嘿嘿嘿,敢欺负我们,黏住他。”
蔺晨抖了抖,“你不会还藏了很多那种东西吧!”
小殊怒了努嘴:“万一佛牙欺负景琰了怎么办,我就……”
“佛牙?”蔺晨想到佛牙的大个头,就知道小殊藏的量一定非常多,虽然很无语,但还是一个转身往回飞,彘扑腾来扑腾去,压倒花花草草无数,当然没有防着什么会黏住他的东西,所以蔺晨停下的时候,他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。
“扑腾”一声,也不知道是谁帮小殊在地上挖了个大坑,坑里都是些青青黄黄的液体,一看就是把祝余捣碎混了蜂蜜的,彘越挣扎黏得就越紧,最后被那东西裹了一身,黏在坑里一动不能动了。
“吓死我了。”等一切过去了,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小殊突然气势一弱,病恹恹的扑到萧景琰怀里,萧景琰不疑有他,心疼的拍了拍小殊的背。
蔺晨往旁边跳了跳,无语的躲远了一点。
这事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了,大婚如期举行,听说后来还邀请了吃肉的来,原因是有一只蜜汁烤全彘,不能浪费了。
大婚当日,蝴蝶邀了兄弟姐妹过来跳舞,鸟雀们就唱歌伴奏,热闹得很,秋天正是果子成熟的时候,萧景琰之前里里外外忙了半个月,准备了不少吃食,招摇山认识的,不认识的,都来凑热闹。
那一直蜜汁烤全彘最后还是浪费了,肉太老,塞牙。
天上星河,地上也星河,闪闪光辉在草丛之中,惹得惊呼此起彼伏,萧景琰拉着小殊踩着星子,无比认真的对小殊说:“我会对你好好的,一直好好的。”
小殊扬起笑脸:“我也会对你好好的。”
萧景琰嘟起嘴,么哒一声亲住了小殊,能言善道的小殊舌头被佛牙叼走了,羞红了脸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注:里头那些认识不认识的都出自山海经的南山经一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