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踪的草稿已经都写完了,现在在修整,不知道有没有人想入手的,正本目前是17.6W字,预计在18W左右(开始我说16W左右的……为什么多了这么多)
如果要的人不多,那我就不开预售了,自己印几本玩就行,有想要的可以在评论留言,看人多我可以开调印。
桃夭
无垢失踪了。
梅长苏远在蓬莱神仙府,接到消息之时,已离无垢失踪之时过半月有余。
“和尚不是一个不知轻重之人,他虽为鬼医谷三更丑婆,但为人处世皆光明坦荡。如果人真是他所杀,他不会一走了之。”梅长苏放下信纸,眼中有一丝疑惑。
萧景琰接过信一看,写信的是名医会妙手居士黄寅,与无垢也是知己好友,若非走投无路,黄寅是绝不会写信给梅长苏的,他沉吟一声: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
梅长苏手捂着暖炉,窗外白雪皑皑,有珍珠梅悄然绽放与雪融为一体,“这事蹊跷,我很担心和尚。”
萧景琰面上泛起笑意,“既然担心他,那就去云州看看吧。”
凤来山,有着终年不化的雪,和终年不落叶的树,白雪青松月下本是一美景,然而这一夜,风过林间咽唔如鬼泣,天寒地冻,实在不是一个赏景的好时候。
白萤借着月色揽镜自照。
镜中人,明眸皓齿,杏眼流动万千光彩,然而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违和之感。似乎俏皮太过,明眸蒙尘,嘴角巧笑掩不住一丝落寞之感。
“咳咳……”寂静的夜,山洞深处传来咳嗽声,声音并不大,似乎是有人压抑不住从嘴角漏出的几声。白萤眼中流出一丝担忧,放下铜镜,提着裙摆走了进去。
洞内,红烛高照,满目喜色,还有些喜果花生之类的散落在地上。
龙凤呈祥的喜被被人踢到了一片,身着喜服的男子被铁链拴住了手脚,正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,又因手脚无力从床上摔了下来。
“小心。”也只是那一瞬间,白萤身形若夜中幽魂,一举一动好似轻若尘埃,伸手把要摔下去的男子揽进了怀里,一手拨开男子挡住脸的发,“夫君是渴了饿了,还是要解手?”
男子脸色苍白,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红,眼角温润慈和,一个很像佛的男子,可不正是消失了半月有余的无垢。
无垢厌恶的别开了眼,伸手推开白萤:“我如今不过是个废人,你不必看得这么严。”
“夫君又在说胡话了,看来烧还没完全退,明天一早,我就去请大夫。”白萤似没瞧见无垢眼中的厌恶,自顾自的说着话,“这是我们初识的地方,在这里拜堂,我很欢喜,你只是病了,你病好了就会想起来的。”
无垢脸色一变:“不必请大夫,我自己就是大夫。”
之前请的三个大夫,都死在了凤来山下,再请,不过是再填一缕亡魂。
“可是夫君病了好久了。”白萤有些委屈的撒娇,“我想你快些想起来,我们刚刚拜了天地,你总这样不理我,我很难过。”
这是威胁吧?无垢挫败的低下头,要拿多少人命来威胁他?他狠狠闭上眼,眼前浮起的都是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,“我……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,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。”
白萤轻笑一声:“我们有很多很多时间,我会一直陪着你。”
次日,云州名医会。
妙手居士黄寅负手在大堂“妙手回春”的匾额下头等着,眉宇间掩不住一丝郁色。派去送信的人已经回来多日,可梅宗主却迟迟未来,虽是寒冬腊月,可尸体这样放着也不是一回事。但若擅自处理了,又漏了什么线索,又该怎么办?
“居士,梅宗主来了。”学徒小跑着进来通报。
黄寅转身,面露几分喜色:“快请。”
不多时,门外有两人相依着走来,一人披着天青色狐裘披风,容貌文秀,身材瘦削,另一人步伐矫健,星眸朗目,器宇轩昂,正是梅长苏同萧景琰两人。
黄寅迎了上去:“梅宗主,林公子路上辛苦,快请坐,来人,上茶。”
梅长苏撩开衣裳下摆坐下,左右环顾:“名医会怎么也这么冷清了?”
“倒不是冷清,是人手不够,剩下的都在外头忙活。”黄寅抬手擦了擦冷汗,“云州这月不太平,已经连续死了七八个姑娘了,死得又那般可怖,闹得人心惶惶,下头好些学徒都不敢出门,纷纷告了假。”
“死了这么多人,官府都不追查吗?”萧景琰皱眉冷然问道,这一问仿佛整个堂内的气氛都肃然下来。
“倒不是不追查,是……哎,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些。”黄寅知晓萧景琰身份,这人贵不可言,又是一个极为较真的主,他不敢大意,只能细细说来,“不止一人见过行凶之人,可这行凶之人却又是最不可能行凶。”
梅长苏手轻巧杯沿:“难不成是无垢?”
“若是无垢,倒也罢了。”黄寅表情微妙,“可……可却是三更丑婆端木兰。”
“什么?”梅长苏错愕道,“端木兰七年前就已经死了,如今尸首都化作白骨,怎会是她行凶杀人?”
“这也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。第一桩命案发生之前,无垢就有些不对劲,我与他也算多年好友,便去府上拜访,后来才知道原来埋着尸骨的兰园被人挖了开,端木兰的尸身被盗走了。”黄寅摇了摇头,“那之后,每隔三日就有一年轻女子被遇害,一连八桩命案,行凶者手段异常残忍,遇害的女子都在活着的时候被剥皮,最后失血过多而亡。”
“嘶……”萧景琰倒吸了口冷气,“这么说来,还是鬼魂作祟?”
梅长苏眉头一皱,手无意识的搓着衣袖:“凭空猜测都是纸上谈兵,黄居士若是方便,可带我们去瞧瞧那些尸体?”
黄寅松了口气:“梅宗主说的哪里话,自然是可以,这边请。”
停尸房的门一开,扑面而来便是一股子腐臭味,梅长苏两人裹着狐裘都被里头的寒意冻得一哆嗦。屋内烛火摇曳,并排放着八具尸首,放在冰雪之上,皆用草席裹着。
梅长苏掀开草席,“嘶”萧景琰倒吸了口冷气,忍不住别开了头。
“梅宗主好胆识,就是仵作都被这尸体吓得不轻。”黄寅虽看过不少次尸体,仍不敢直视,站在一步外。
梅长苏皱着眉,眼前这女子,被人扒了周身皮肤,只见血肉模糊的一团肉,青筋错盘,因停放的时间已经太久,不少地方已腐烂化脓,尤为狰狞可怖,让人作呕。
他目光从头扫下,有些疑惑的把草席放了下来,能完整的剥下人的皮肤,那该是什么样的手法?这具尸首虽腐烂得厉害,但不难看出并没有多余的刀痕。
“黄居士,能让人把她翻过来吗?”梅长苏拿着手帕擦了擦手,“我想看看切口。”
“这……”黄寅迟疑了会,便答应了。
这尸首已高度腐败,几个学徒再小心,那些腐肉顺着力道落到地上,露出一处处白骨,屋子里那股腐臭味就越发明显了。
“嗯?”梅长苏却反而往前了一步,端详了片刻,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:“原来如此,我们先出去吧。”
黄寅和萧景琰自然是求之不得,萧景琰面色铁青,怕是再待以后就要吐出来了,“小殊你是怎么做到的?”
梅长苏却是但笑不语,反而另起了话头:“那人目的并不是扒皮,她是在养蛊。”
“什么?”黄寅错愕道:“蛊?”
“景琰之前身受蛊毒之害,我便对蛊毒之术稍有了解。方才见那白骨泛着桃色,若我所料不错,那些尸首的心怕是都被人挖走了。”梅长苏边走边道,“扒皮或许只是掩盖凶手目的的手段,常人见那血肉模糊的尸首,早吓得神志不清,又怎会在意那尸首里头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?”
黄寅震惊非常:“这……这,来人,让李大人再过来重新验尸。”
梅长苏所料果然不错,这八具尸首皆被人掏了心,每具骨头都呈桃色。行凶者不但一次性把一整张皮拔了下来,更是在背后切口处取了心,又用尸体筋脉缝合了伤口,若不是梅长苏提出,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些尸体还是有刀口的。
如此一来,这行凶者目的就越发扑朔迷离了。是凭什么挑选目标的?又是如何养的蛊?取心又是为了什么?
他又在念经了。
白萤在沏茶,雪水煮着梅花,炭火小泥壶烧的水已经沸腾,雾气缭绕,可惜天太冷,还未察觉暖意就被风吹散了去。
她端着热茶半跪在无垢面前,“夫君,还是先歇歇吧,你身体才刚有起色。”
无垢胸口一闷,睁开眼,眼中布着血丝,挥手把杯子扫落在地:“滚!”
“啊。”白萤被热茶烫着了手,忙站了起来,“你!”
无垢那一推之后整个人瘫软了下来,抓着衣襟吐了口血,那血殷红夺目,看着触目惊心。他闷声咳了起来,急促的喘息,每一次的呼吸都似乎极为痛苦。
“夫君。”白萤也顾不上烫着的手,盘腿坐在无垢身后,一手抵着无垢的后背,运功为他顺气,足足过了一炷香时间,无垢才缓过一口气来。
“已是废躯,何必这么费心。”无垢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,回头看着白萤,“你做了那么多错事,不要再为和尚一错再错了。”
白萤泪眼朦胧,倔强地扬起头:“何为错?天下人如何看我,又有什么关系,我又不是为他们活着,我只要你平安无事。”
我端木兰做事情,从来随心而行,别人如何看我,又有什么关系。
眼前的脸终于和记忆之中的那张脸重合起来,无垢一阵恍惚,他闭上眼悠长的叹了口气:“如是罪孽,都该和尚担。”
是夜,名医馆东厢当归苑。
地上有薄薄的一层细雪,在月下渲染开一幅水墨画,虽是一个雪夜,风却不算冷,比之神仙府已可用温柔形容。
“那依宗主所见,这是什么蛊?用处又是什么?”黄寅惊魂未定,他方才同李仵作一同验尸,许是先入为主了,他们见没什么外伤,又是失血过多,便都认为是失血过多而亡,未深究,然而剖开一看,那些尸体五脏六腑都呈桃色,散发着桃花香,混着腐臭味,让人作呕。
梅长苏关上窗子,缓步走到桌前坐下:“这……倒是不清楚,我已传书琅琊阁,蔺晨明后就会赶到,他一来,大致就清楚了。在此之前,我有一事不解,还请黄居士解惑。”
黄寅有些受宠若惊的摆了摆手:“梅宗主说得哪里话,我若知晓定是知无不言。”
“无垢失踪之前,云州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?”
黄寅沉吟一声,皱眉细想:“确有一事,和无垢有关,但事情已过了大半年,谁也没往上头去想。”
“哦?”梅长苏来了精神,“说来听听。”
黄寅想了想,组织了下语言道:“这事大概是今年开春之后发生的……”
鬼医谷每年开春就会采买一批药材,这采买事宜一向是无垢负责,今年自然也不例外。
时至惊蛰,外头雷声阵阵,不多时便大雨磅礴。
无垢念了句晦气,便在路边的破庙避雨。却没想到庙里已有了人,且是一个孤身女子,他犹豫了片刻,并未入内,而是在外头檐下站着,念珠缠在手上,他念着佛经,盘算着大概几部经书念完,这雨就该过了。
风把破庙的门吹了开,屋里一些不大好闻的味道传了出来。
是尸体腐烂的味道,还有一股特别的腥味。
无垢念经的动作一顿,缓缓睁开了眼。
屋里只有一个活人的气息,一个女子,与一屋的尸体。
这样诡异的组合,是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,只不过寻常胆小的人,哪怕这雨再大,也没命重要,纷纷逃了开,可无垢不是寻常之人,他武功很高,甚至胆子也很大。
他转身进了破庙,破庙在漏雨,墙角站着十数道黑漆漆的身影,那个披着白布的女子坐在破庙窗前看雨。
一道闪电划过,照亮屋里的情景,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,一张张狰狞的鬼脸印在黑暗之中。那十数道影子,居然是十数道尸体。
站立着的尸体。
“还是走吧,别沾了晦气。”女子没有回头,只当他是误闯的避雨过客。
“阿弥陀佛。”无垢念了一句佛,“姑娘莫不是赶尸人?”
女子错愕的回头,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穿白色袈裟的男子,温润慈和,雅正端然,一个很像佛的男子,哪怕他蓄发:“佛门中人,怎么?是想给他们念上几遍往生咒?”
无垢对她行了一礼,“惊蛰时节不宜赶尸。”
女子颔首,眼神清澈安然:“所以我并不是赶尸人,你若不想惹麻烦,还在速速离去吧。”
无垢正要再说,又是一道闪电,那姑娘身形诡异,一亮一暗之间已近身侧,那一张凹凸不平的鬼脸骤然凑到无垢面前,若是常人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,可无垢只是一愣,目光流露一丝怜悯,“你若不是赶尸人,这一身尸毒又是什么?”
他这样的反应反而让女子有些错愕:“你不怕我?”
无垢勾唇一笑,眼眸清澈的看着她:“皮相而已,和尚为何要怕?你这尸毒并非无解,虽不能貌与常人……”
“皮相而已,解与不解又有何异?”女子拉了拉帽檐,把脸躲在黑暗之中,“你若再不走,就走不成了。”
世间女子对自己容貌少有这么豁达,无垢眼中带了一丝笑意,这时外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,密密匝匝似蝗虫过境,无垢笑意一顿。女子已取出短笛,吹出一首诡异的小调,那十数具尸体晃动起来,接着便是无数的小虫从那些尸首的口鼻眼中爬出,直扑向雨中。
雨里头发生了些什么,无垢并不知晓,他虽胆大,但被刚才的场景恶心的不行。而忽,几声刺耳的短笛声,女子脸色一变,破窗而出。
无垢并没有追出去,这一桩事肯定不是他能够管得了的,这个女子不是赶尸人,就是传说中的放牧者,以尸养蛊,所过之处多生疫病。而若他所猜不错,这便是斗蛊了。
没过多久,雨就停了。无垢想着还能赶回云州吃一顿热饭,心情便好了起来,离破庙大概有一里地,他又看到了那个女子。
不过女子重伤濒死。
“真是为难和尚咯。”无垢仰头看了看天,但无法,人就在他面前,他若见死不救,心中之佛怕是不饶不依得要折磨他数月。
萧景琰听到此处便有些不解:“既然是救了人,那也不算坏事,难不成还因此结上仇了?”
黄寅叹气,摇了摇头:“他救人是好事,可是救得却是一个苗人。”
“难不成……无垢摸了那女子的头发?”梅长苏恍然。
黄寅点头:“不错,那苗女极重视自己的头发,无垢无意识的安抚却触了苗人忌讳,苗女要么杀了他,要么就嫁给他。”
白萤与尸体蛊虫为伍半生,遭人厌恶嫌弃也早已习惯,冷不丁遇到一个不嫌弃她的,还救了她性命的男子,就像久渴之人得了一杯水,一下子就陷进去了,更何况无垢本就是一个很吸引人的人。
大抵是人都有些贪心,起初只是想能看着他就够了,可看到了之后就想能接近他就好了。她在无垢府外待了数日,她一身尸毒吓跑了不少路人,无垢没办法,就把她放进了府里。
白萤住进了无垢府,瞧见了无垢对亡妻的一往情深,这样一个很像佛的男人居然也是会爱人的,而且爱得那么深,那么迷人。
白萤无可救药的想变成端木兰,她可以模仿端木兰的言行举止,可惜她长得像个鬼,模仿的再像无垢也不会多看她一眼。没过几日,之前与白萤斗蛊的人就找上了门。
“那人招式诡异,又带一身蛊毒,无垢近不得身,反被其打伤,女子也被那人带走了。”黄寅解释道,“无垢养好伤本要去救那女子,却不料那两苗人一身毒气,附近的居民不少人害了病,无垢就不得不留下善后,那阵子忙得名医会也是人仰马翻。好不容易事情平息了,无垢自己却又病倒了。”
“你是说无垢病了?”梅长苏皱紧了眉头。
黄寅叹道:“不错,他病得也不严重,就和风寒症状相似,脉象也无不妥,就开了些药吃着,可吃了大半月不见好,反而身上出现了不少尸斑。”
梅长苏吸了口冷气,不由咳了起来:“是从那女子身上过来的尸毒?”
“具体是从哪来,我也不敢下定论。这尸毒对旁人而言或许很麻烦,但对无垢而言却不算什么,他一身至阳的少林内力,是这尸毒的克星,只要用内力压制,加之药物调理,不出半月就可痊愈。”黄寅皱着眉头,“但不知为何,无垢这一次不但没有压制住,反而内力也一点一点消失不见了。”
“什么?”梅长苏和萧景琰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。
次日清晨,到了融雪之时,天寒地冻。
洞内,无垢咳得撕心裂肺,不由让人担忧他下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了。白萤把药碗递了过去,满脸担忧之色:“你这风寒压不下去,接下来的毒就很难再解。”
无垢闻到药味险些就吐了出来,伸手推了推:“这地方实在不宜养病。”
白萤四下环顾,这地方简陋得很,洞口又没个遮挡的东西,的确不适合养病:“可是山下的人都在抓我,上次取药我被几个人看见了。”
回答她的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,白萤掩不住心疼:“那你说说,我们去哪合适?”
无垢眼中锐色一闪即逝,又是那般的病弱之态:“云州郊外有一处温泉泉眼,我在那有一处房产,鲜为人知。我们可以去那。”
“温泉?”白萤忍不住抬手抚住自己的脸,有些迟疑,可她看着无垢泛着病态的脸色,无垢这一病月余,再这样烧下去不但解毒解不了,怕是蛊毒也会提前发作,“好,我们去。”
无垢伸手搭在白萤肩头:“这些日子委屈你了,等我好些,我再补你一个像样些的婚礼。”
白萤依进无垢怀中:“只要你承认我,就足够了。”
蔺晨赶到云州的时候,梅长苏同萧景琰正赏了梅花回来。
一开门,就见蔺晨躺在他们的床上嗑瓜子,满地的瓜壳,甚至还有姑娘娇嗔的笑声。萧景琰被气得不轻,梅长苏却拉住了萧景琰的手,两人坐在桌前倒了杯茶。
那厢嬉笑打闹正起劲,这方便是喝茶话家常。
过了会,萧景琰总算是听出了些名堂,便也淡定下来,反而蔺晨这出戏唱不下去了,拉着那姑娘也坐到了桌前,四人各据一方。
“这是如意娘,云州清风馆的馆主。”蔺晨扇子指了指女子,“死的八人,其中有二都是她馆里的姑娘。”
“你消息倒灵通。”梅长苏似笑非笑的看了蔺晨一眼,“知我者,二三子,你蔺少阁主为其一。”
蔺晨哈哈一笑,免不了得瑟一番,如意娘见方才好生风流的公子哥露出这般姿态也不由笑了起来:“我先前听闻梅宗主妙人,百闻不得一见,如今总算是开了眼。方才我同蔺少阁主打了赌,赌你们进屋第一件事做什么,还是蔺少阁主厉害,如意娘认输了。”
“哦?既然赢了,看来蔺少阁主是要请我同景琰吃一顿大餐才行了。”梅长苏打趣了句,面上笑意便淡了,“无垢之事,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?”
如意娘道:“我此来也为此事。数日前,我馆里的婉儿遇害当夜,我曾亲眼见过那行凶之人,确确实实是端木兰不假,可端木兰死了那么多年,下葬当日我也在场,不由想莫不是江湖上说得易容术。”
蔺晨摇头:“不是易容术。无垢救下的女子,名白萤,是苗人饲蛊女,她父亲却是赶尸人,故而她一出生就带尸毒,周身肌肤溃烂结痂,早已面目全非,你们以为那些被扒了的皮去了哪?都穿在她自己身上呢。”
萧景琰吸了口冷气:“若是属实,当真是骇人听闻。”
“难怪遇害的都是女子,且身形极为相似。”梅长苏若有所思,“不过那尸体……”
“那尸体我已瞧过,所中之蛊名为三日桃花艳。此蛊并不致命,只不过中者艳若桃李,美丽不可方物,三日后容颜凋零,一夕貌若老妇。”蔺晨似有疑惑,“这个蛊除了女人之间争风吃醋,并没有什么用,却不知为何白萤要在那些女子身体里养这个蛊。”
“此术玄之又玄,你我只是管中窥豹,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出无垢。”梅长苏说完,便见如意娘正对他笑。
“此事,或许如意娘可以帮忙。”
山风微微,拂面而来,吹落梅花入泉中。
水汽朦胧得看不清花开,看不清花落。
这里太暖和了些,太暖和她的皮就容易烂,现在外头看得紧,她要弄一张皮来实在不易,可到这来之后,无垢的身体的确好了许多,等解了毒,就带无垢离开这吧。这么想着,白萤稍放松了些。
无垢正在泡澡,自从下了山,白萤看他看得很紧,他要想办法让外面的人知道他在这。然而又一想,知道他在这又能如何?他活不了多久。
唉……但至少不能让白萤再犯错了。
无垢走出温泉,白萤站在梅树下等他。落梅缤纷,他伸手接住了一朵,温温润润的一笑,把那朵梅花别在了白萤发间,白萤错愕,伸手摸了摸鬓边的梅花,无垢笑道:“这样好看。”
白萤红了脸,有些受宠若惊,“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笑。”
无垢一愣:“那以后我多对你笑如何?”
白萤眼角红了一圈,忙不停的点头。
入夜后,白萤揽镜自照,鬓边寒梅带余香,她眼中暖意一露,又看着脖颈上越来越明显的尸斑,眼神一暗。无垢服了药昏睡着,药已经吃完了,还差最后一个,无垢这蛊毒才算是彻底解了,必须尽快找到猎物。
她点了无垢睡穴,又用铁链锁住了手脚,这才稍放了点心,趁着夜色正浓,往云州城内而去,她本该去远点的地方,但是放心不下无垢,只能去云州。
云州城里,青石小巷,长街无人,唯有废弃的纸糊灯笼被风吹得翻卷,这样的冷清,白萤早已习惯,寻常女子入夜后不会再出来,但烟花之地却正是时候。
她不想杀太多人,所以目标选得大多和她身形相似,这样养了药挖心之后,皮还能给自己用,不用再去多杀一人。
她厌恶这样的自己,可如果不是这样的她,无垢肯定是不会愿意同她一起的。
无垢有一个妻子,虽然那人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,但他依然爱她。
如果她能得到这份爱,该多好?无垢是一个很好,很好的男人。
白萤连找了几家青楼,而同她身形相似的几个姑娘都在接客,最后总算在清风馆里头看到单着的一个。但是她有些犹豫,这里她已经杀了两个人了,这次怕是不容易得手。
却没想到那个女人自己从馆里出来了,白萤松了口气,悄悄跟了上去,要先把蛊种下去,三天之后再来收就行了。
身后突然传来打更的声音,白萤停了脚步,躲到了树下。却见青影一闪,一道网从树上落了下来,白萤悚然一惊,正要挣扎,那网却烫的要命,触碰到的肌肤顿时被灼烧得发黑,她惨叫一声,跌坐在地。
“总算是抓住了,还多亏了如意娘。”蔺晨从树院子里头翻了出来,收了网,怪就怪在他触碰那网却是一点异样也没有。
走在前头的女子回过身,正是如意娘,“少阁主还真是客气,抓她,也算是给我馆里姑娘一个交代。”
“不过为什么她会这样?”萧景琰看着白萤露出的肌肤上满是灼烧的痕迹。
“我在网上抹了磷粉,她浑身都是尸毒,比寻常人更容易着了。”蔺晨蹲下身看着白萤,啧啧出声,“果然和端木兰长得一模一样啊。”
白萤惶恐的捂住脸:“为什么是现在,为什么,还差最后一个!谁也不能害我,不能害他……”她说话疯疯癫癫,颠三倒四,看来被抓住的打击相当大,她骤然发作,吓得蔺晨拉住梅长苏连退了几步。
嘶嘶的声响,空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,白萤张大嘴巴,舌尖卷起,发出似虫鸣之声,那长鸣低沉、极具穿透力。
“不好,她在驭蛊。”蔺晨脸色一变,四下嗡嗡作响,却不见有蛊虫袭来,而那白萤连人带网都已经窜到了暗处,没了踪影。
“赶尸人大多都会些腹语。”梅长苏笑道,“原来蔺少阁主也有怕的时候。”
蔺晨没好气的道:“你现在还笑得出来?煮熟的鸭子飞了。”
梅长苏却是眉眼含笑,似一点也不遗憾:“但我已经知道她和无垢在什么地方了。”
“什么?”蔺晨和萧景琰面面相觑。
“她发上的寒梅名为绿萼,云州并不多见,据我所知只有郊外一处温泉泉眼处长了几株。”梅长苏拉住萧景琰的手,“我们且去守株待兔。”
白萤跑到郊外,才把网脱了下来,看着满手焦黑的痕迹,颤抖着环抱住自己。那些人已经发现她了,云州城是绝不能去了,可眼下去哪给无垢找药?还差最后一个,再不找到药,无垢怕是真活不成了。
她左右思量始终想不到办法,还有皮,她现在这副样子,该如何去见无垢?
外头翻天覆地,无垢浑然不知。
他醒来,天已大亮,白萤对镜梳妆,见他醒来,不由回头一笑。
无垢愣了愣,那一笑,巧笑嫣然,温柔而多情,那是端木兰所没有的表情。白萤这几日处处模仿端木兰言行举止,如今见了不一样的,他反而有些不习惯。
“你醒了?我煮了些粥,你起来喝点吧。”白萤把无垢扶了起来。
无垢闻到一股浓郁的桃花香,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桃花?
白萤不等无垢说话便自顾自的说:“今天梅花开得很好,你陪我一起去赏梅吧。”
这一赏就是三日。
蔺晨有些等不住:“这个女人,竟然一刻都不离开!如果不是担心她狗急跳墙,我早就进去抢人了。”
梅长苏却有些疑惑:“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?”
蔺晨道:“你应该说哪里正常了!”
“那日的伤不见了。”萧景琰说道,“难道她已经杀了人?”
蔺晨一惊,定睛一看:“什么?难不成……她自己给自己下了蛊?”
“说起来,你觉不觉得,他们这才进去太久了些?”萧景琰在外头守了三日,面上掩不住的倦意,“他们已经一夜没有出来了。”
梅长苏道:“如果她给自己下了蛊,算来,今天是第三日,难道……蔺晨,你进去看看。”
蔺晨刚赶到门口,门就开了,无垢浑身是血,那血红得有些诡异,神情有些恍惚,见到蔺晨,眉头一松,骤然倒了下来。
“你不嫌弃我长相,可也不会爱我,是不是?你只爱那一个是不是?你爱她,所以我想变成她,你多看我几眼就够了。”
“你救了我,我这次救你,人是我杀的,罪孽不需要你来担。”
“这一层皮已经烂了,我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是很丑?我想给你看我最好看的样子,可惜最后一次看你,却是最丑的样子。”
“夫君,你吃下去,把它吃下去就没事了,我的心啊……”
“小和尚,你长得可真俊。”
无垢骤然睁开眼,梦里交错的声音交织在一起,吵得他头痛欲裂,小兰和白萤重合在一起,又分成截然不同的样子,他喘着气坐起身,刺骨的寒意已经不见了,他能感觉到至阳的内力在丹田之中。
“你醒了?睡得可真够久的。”蔺晨收回把脉的手,“毒已经清了,再调养几日就没事了。”
“蔺晨?”无垢声音有些沙哑,他还沉在梦里,看到蔺晨有些恍惚。
蔺晨回头瞧了他一眼:“怎么,多睡了几日,人都不认识了?哎,梅长苏,你过来瞧瞧他是不是傻了。”
接着,梅长苏撩开床幔,坐到了床前:“总算是醒了。”
无垢勉强一笑:“她……”
梅长苏顿了顿:“我们把她葬在了那株梅花树下头。她身上背了很多命案,但人死如灯灭,也追究不到死人头上。”
“阿弥陀佛。”无垢念了一句佛号,苦笑道:“和尚罪孽深重。”
“谁也没想到她杀那么多人,只是想救你。”梅长苏叹息一声,“最后还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,你这和尚总开些烂桃花。”
无垢面色苍白:“她……她原本不坏。”
“成佛成魔在一念之间。你没事,总还算是个好消息,我不算白来一趟。”梅长苏站起身,萧景琰便把暖炉递给了他。
“这几日,真像是一场梦。”无垢闭上眼,躺了回去。
结局再如何不满,事情都已经落幕。
梅长苏在云州呆了一阵子,等无垢愿意出门了,才松了口气。
“如何?”
梅花树下,无垢一身白色袈裟,眉细而长,薄唇一笑:“不如何,只是觉得我该回少林落发,重新苦修去,免得再入红尘,扰乱春水。”
“你落发苦修之时,也扰了一池春水。”梅长苏毫不留情的点破。
无垢苦笑:“你就不能说些让和尚我宽心宽心的话?”
“我只是不想看你又消极三年罢了。”梅长苏看着不远处正在和蔺晨交谈的萧景琰,“若你不嫌弃,可以同我们回神仙府,过一段远离俗世的日子。”
“哈哈,和尚就不去凑你们的热闹了,云州挺好,我也不是以前的无垢和尚了,知道该怎么做。”无垢笑着摇了摇头。
梅长苏点了点头,正要再说什么,却听萧景琰在身后说道:“你看,又下雪了。”
几人仰起头,便见漫天飞雪,如同落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