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集:白发
年后开春,第一枝桃花开了的时候,梅后发了火,端着自个儿太傅的身份出了宫,一连三天都没回来。国不可一日无君,后宫不可一日无主,梅后一走,那些琐事自然就都落在了太后身上,可是急坏了静太后。
梁帝一连三天请安都没得个好脸色。
这事说起来,还真怪不到梁帝的头上。
用句常话说,就是年纪大了,就越活越回去,脾气性子越发孩子气,加上这十数年梁帝明里暗里宠得过火,饶是梅后这般人物也免不得落俗任性一回。
事情起因是梅后的白头发。
梅后早些年受火寒毒之故,根基早就毁了,虽后来各式名贵药材养着,身体底子到底不如常人,偏偏梁帝在马背上练出的体格,身强体壮,虽多年不握弓箭,却有静太后食补养身,两人分明是一般大,近些年差别却明显了起来。
前些年,梁帝从梅后乌黑的发里找出一根白头发开始,到如今已有明显的一缕从头顶往下白出来,两人对着铜镜望着彼此,一人抿唇肃色,一人执发浅笑。
这许多白头发,现在是想藏也藏不住,梅后索性就虽它去了:“一转眼就十多年,岁月不饶人啊。”
梁帝站在梅后身侧:“不过才十年,而后还有二十年,三十年。”
梅后沉默,抬眼望着窗外添了绿意的梅树,原先不觉得这身体损得有多严重,随着年纪的增长,他自个儿都体会到那种从骨子里泛出来的无力。
就比如昨日夜里梁帝拉着他求欢,他竟半道就昏睡了过去,满足不了自己的另一半这样的认知让他有些窝火,也让他有些难受。
梅后的沉默让梁帝皱起了眉,他捏了捏梅后的手:“不要钻牛角尖,我们该去请安了。”
巧得是这天霓凰家的两个小团子也进了宫,粉雕玉琢的两只小家伙,可爱得紧,正逗得太后眉开眼笑。
见梁帝梅后来了,两家伙也不怕,扑过来抱着人腿奶声奶气地叫着人。
这两只讨喜,梅后也喜欢得紧,蹲下身捏了捏人的脸:“囡儿过了年几岁啦。”
小娃竖着四根肉嘟嘟的手指,一手抓住了梅后的发:“伯伯有白头发了,为什么皇帝叔叔没有。”
梅后倒也不介意:“因为伯伯老了啊。”
小娃瞪着眼睛:“皇帝叔叔没有老吗?”
一时屋里安静了下来,好在静太后及时拉了孩子去吃点心,屋里又在小娃咯咯咯地笑声中热闹起来。
梁帝瞧了梅后也没觉哪不对,几人依旧谈笑风生,吃了早点。
当夜两人商讨政事,是关北境春旱,两人意见相左,一主张观望为佳,毕竟才开春,是否是旱也未知,去年临着两县收成都不错,真闹了旱邻县先补上,另一主张有备无患,就算未旱,粮草存于库,届时调拨北境军饷可就近,不会浪费。
这事也常有发生,谁说得有理就听谁的,这回似乎两人都占着理,争论不免久了点,可谁知梁帝喝口茶的功夫,梅后就摔门而去,当天夜里就出了宫。
梁帝熬了三天,便熬不住了,第四日推了早朝,早早就出了宫,一路摸到林府去请他的皇后回家暖被窝。
梅后已经起了,在院子里那棵老樟树下看书,梁帝远远瞧了几眼,以解相思之苦,这才轻声走过去,脱了披风把人给裹着揽进了怀里,吓了梅后一跳,一抬眼瞧见是梁帝,才放松往后靠进人怀里。
“要我闹三天?”
梅后笑了:“你若再不出来,还有另一个三天。”
梁帝叹了口气:“等天气暖和些,我们再出门,那些地方,我们一个一个逛过去。”
梅后有些出神:“能走几个?”
梁帝抱紧了人:“能走几个就几个,看够了看腻了再回来。”
天气还有些寒意,梁帝出门赶得紧,发还未束紧,随着动作,就有那一缕滑落到梅后胸前,被梅后掬在了手里。
只见一片墨色里,有一根刺眼的银丝。
梅后挑了出来,看着出神。
梁帝蹭了蹭梅后的脸颊:“小殊,你等等我。”
梅后咬着唇一笑:“等你做什么。”
梁帝轻笑:“等我一起白头啊。”
梅后转过身,搂住了梁帝的脖子,轻声说:“好,我等你。”